味道是会“黏人”的。 随着时光的远走,谁也斗不过它。 老家的天气在雨水节气之后若一直是温柔的,和暖的,细雨绵绵的,而不是寒风凛冽乍暖还寒的,那么在清明节这一天,我是一定会喝上外婆“手制”的清明茶的。 老家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之前种植的茶叶种类大致有两大类,一种是“白茶”,一种是“红茶”,除此之外,还有一种“银针茶”,银针茶只是少数而零散地分布在居民住地附近。山上大多是种植白茶或红茶。 白茶叶绿芽白,叶厚而阔,呈长椭圆形,叶背有白色绒毛,适应早春天气。 春来早。 白茶香。 山崖子。 路弯弯。 清明节这一天,外婆一早就会颠着她的小脚,颤颤悠悠地走在田间小道上,顺着弯弯绕绕的小路到山里“寻找”她的清明茶。 白茶最好种在山弯段里的山地岸上,依着山地,巧妙地避过寒风的包围侵略,到清明节这一天,它那一两米多高的斜枝上就会长出小指节宽的绿芽叶了。 外婆站在茶树下,踮着脚使劲地将树枝掰近自己身边,专挑有两叶的白茶叶,采一把之后,再把它小心翼翼地放进套在她手腕上的竹蔸里,一根都舍不得让它丢落在地。 清明节若能采上几两茶青叶,就已是大获全胜,可以庆祝茶丰收了。 外婆将茶叶带回家后就会起锅点火,开始在那个将近三尺宽的大铁锅上炒茶青,炒茶青用的是小中火,起初炒茶青,茶青是要发出爆裂的抗议声的,直到炒到它彻底服软无声,就将它从锅里捞起来,放进簸箕里,趁热扭成一团团,揉捻成一块块,然后将茶团子散开丢进铁锅里,这下一定要烧小火了,最好是那种草火。于是,一旁的外公就会赶紧坐下来,坐到火灶前边,两眼紧盯着灶里的火苗,小心地整理火儿,偶尔也会站起来拿着斗笠,抓着斗笠的边沿给外婆和茶叶摇斗笠散热。外婆就那样一直弯着腰,不停地将锅里的茶叶捞起来翻一下,然后再将茶叶丢进锅里,两只手在锅里不停地上下翻转着茶叶,直到茶叶子变成“茶米子”,直道茶叶脱下它嫩绿的外衣穿上灰绿相间的紧身衣,直到老木屋里弥漫着浓浓的炒“茶米”的香味,外婆就会“茶米”捧起,放在簸箕上,然后取出她的白瓷杯,拍一小块冰糖到杯子里,往杯里放进银汤匙,倒进烧的滚烫的井水,外婆会亲手将茶杯捧到我的面前,笑着打趣我:“来,吃一杯清明茶,这既是清明茶,也是聪明茶,清明茶吃了人就会越来越聪明了。”这清香甜淳的清明茶呀,使得我多年以后,不管是走在路上,躺在床上,还是坐在田间地里的石子上,嘴里都会在不经意间泛起茶的甘香。那一天,我总是将外婆这一杯清明茶冲几次开水,直到后来水里的冰糖味变成茶味,直到最后,用银匙把所有的茶叶挑起来放进嘴里,把“茶米子”全部嚼烂吃进去,舔了舔嘴唇,这才恋恋不舍的望着外婆的背影,与外公告别回家。 如今外婆已离世多年,老家的白茶也已渐渐被山上的野草山林排挤取代,但每到清明节,我还是无比的想念这一杯清明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