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绍旭　　　　　　　　　　　　   

宋代以来，福建茶叶以其独特之姿领先全国，特别是闽北茶叶。闽北茶叶经历以建安北苑为代表的官营茶苑时期。元大德六年始，进入武夷山御茶园时期。明代则为传统腊贡茶时期，与此同时，永乐十五年(1417年）郑和第五次下西洋，武夷茶作为与东南亚和非洲各国的外交礼品。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荷兰及英国东印度公司收购武夷茶，销往欧洲。伴随郑和下西洋以及与荷兰及英国东印度公司贸易的发展，武夷茶扬名亚非欧。基于地缘毗邻和世界消费市场之故，清代以来闽东茶叶不断被武夷茶叶外贸中心溢出效益所漫盖，主要有三个阶段：

第一、鸦片战争以前。清中期闽东茶叶外贸有所发展，陆路输往武夷山茶市交易。闽东闽北交界处区域最为突出，主要集中于宁德市的寿宁、周宁、屏南和古田，据《古田茶志》记载：古田小种（外山小种的一部分，后随着不断发展，才出现的）的产生与正山小种在国外供不应求，受利益的驱使，商人以古田小种充当正山小种。清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福宁知府）李拔巡视寿宁县，在品尝了寿宁“细茶”之后，留下七绝《茗溪清泉》。诗云：“万树佳茗生玉泉，雪花激滟自溅之，等闲采得香偏胜，活水烹来不用钱。”李拔在《种树赋》中，强调种茶之利，要求邑民在“地角山头，斜坡陡岭……广种桐、茶，以备采摘。”清咸丰前，武夷正山小种兴起，屏南茶叶多以屏南小种红茶融入其中，成为“外山小种”成员之一，从陆路贩运300多公里到武夷茶市交易。如闽东屏南西北隅的谢坑村，凭籍茶路要塞优势，茶业迅猛发展；乾隆初年该村达400户，为该县人口第一大村。此趋势在乾隆以来向闽东沿海延伸明显，福鼎、霞浦、福安、宁德等县志中多有记载。清代福鼎以茶为大宗土产，各都皆产茶，尤以太姥山所产绿雪芽茶、白琳茶为佳。霞浦县虽然茶产量不及福鼎、福安，所产茶叶质量也不及福鼎白琳等，但上东、中东、上西、下西、小南各区，“皆有种茶”。福安地区“茶，山园俱有”，其中，在坦洋的桂香山，“产茶甚美”，从山麓一路登桂岩，“香闻数里”宁德县“其地山陂泊附近民居旷地遍植茶树”，“西路各乡都有，支提尤佳”。而1730年，霞浦人雷志茂在半月里开办茶庄发家致富并带动乡村百姓种植茶叶。

据如上记录，明末以来，特别是清康雍乾时期，随着全球化和国际市场对华茶，特别是以武夷茶为龙头的茶叶需求量的不断增加，宁德地区茶叶迎合国际需求，凭籍区位优势，搭上大发展便车，取得一定的效益。

第二、鸦片战争至1853年左右。鸦片战争后的五口通商，降低了外贸运输成本，闽北茶叶集中武夷茶市，此前通过万里茶路运往恰克图，可以过江西信江运往广州的同时，可以通往上海（时间和成本上都有所减少）尽快对接国际消费市场，迎来市场繁荣。随着闽北茶叶的供不应求，武夷茶商基于地理之便深入闽东山区和沿海各地，通过定金等形式教习制作小种红茶技术而获得好茶。敏锐的闽东本地商人在与武夷茶商合作中，赚取第一桶金之后，开始独立开办茶庄，制茶运往武夷茶市销售。此中包含前文所提的古田小种、屏南小种，当然，最为突出者如坦洋工夫，据记录，建阳茶客到闽东各地，特别是到坦洋收购并教习制作小种红茶技术，以坦洋为中心的区域茶叶种植迅速扩散。坦洋本一河港，寿宁、周宁、柘荣、宁德、福安，甚至于古田和屏南东部一些区域的茶叶都可很快汇聚，加工，包装，运出。坦洋村成为闽东茶叶的集散地。

闽东茶叶历史是不间断发展的一个过程。当然，材料记载的时间为1851年出现“坦洋工夫”，但“坦洋工夫”不是一下子出现的，而是武夷红茶从闽东与闽北交界处向闽东沿海不断推进，是一个量的积累到质的飞跃的过程。记录的时间为1851年，只是1851年代表着“坦洋工夫”被海外消费主要市场认识或认可的一个年份而已，此前应早就有闽东红茶参与国际贸易了。

第三、1853年后。1853年太平军定都南京，福州成为茶叶输出港。福州成为茶叶输出大港实现有利于闽东茶贸发展诸多因素的最佳配置。闽东借助于特殊区位、相对便捷水运和较为扎实茶叶种制技术，迅速发展为福州港的外贸茶叶供应区之一。并于19世纪60年代，茶叶输出量首次超出闽北地区。

人称坦洋小福州，工夫茶香飘寰宇。局面的形成源于各方面优势的组合。坦洋胡氏共开设过万兴隆、胡兴隆、泰大来等25家茶庄。从“几一公”胡兆江始，“时吾闽茶务大兴，公乃采买名茶以市洋商。不数年获利倍徙。”胡兆江之弟胡兆淮善辨茶，“同治间，坦洋茶市日盛，公兄弟善辨茶，故坦洋茶遂熙然称颂岛外。”且获得一个“浩赠奉政大夫”称号。施家的成功源于尚抓时机、父子同心、分工明晰和优势互补。长子长澄“就学鳌峰书院，屡试秋闱，数奇不遇”，是有知识的商人，自然就颇为成功。次子长德天生“好经商”。“甫弱冠，坦洋茶市方浓，先王父业是茶，每当春夏采办茶叶，不暇食”；不但在茶叶鉴别上“名驰异域”，在理财，甚至督制茶箱上都能胜任。施家两代茶人的特点：其一，精于茶事。从茶叶种植、鉴别到销售等诸多环节。其二，办事果敢。不惟茶务，旁及村务。其三，善于社交。其四，慷慨宽容。为防止假冒伪劣，避免“鱼目混珠”，他们制作了这份英文声明帮助顾客鉴别真品。

随着海上贸易成为主流后，华茶海外贸易市场由绝对垄断地位被不断赶超，以“坦洋工夫”“白琳功夫”为龙头的闽东茶叶，在三都澳开埠后，能够在华茶外贸低谷时期保持坚挺。据统计，从1900至1948年，闽东输出茶叶507.68万担，占全国输出量的10.32%。足见以“坦洋工夫”为代表的闽东茶叶外贸在“一带一路”中的地位。也即，万里茶道申遗如果缺少闽东的介入是不完整的。

（作者为宁德师范学院旅游管理学院教授）